北京時間4月20日凌晨，國際射聯(lián)世界杯秘魯站女子10米氣步槍決賽的賽場上，18歲的王子菲以254.8環(huán)的成績奪冠，打破了由隊友黃雨婷保持的世界紀錄。國際射聯(lián)官網(wǎng)這樣評價她：“中國女子氣步槍最具潛力的新生代！”
射擊運動愛好者可能注意到了，4月8日，王子菲就奪得了國際射聯(lián)世界杯阿根廷站女子10米氣步槍金牌，而在那一站比賽中，她的同門師姐孫瑜潔以38中的成績在女子25米運動手槍比賽中奪冠，實現(xiàn)了杭州籍運動員在該項目上的歷史性突破。
這對“00后”射擊新星畢業(yè)于同一所小學——杭州市富陽區(qū)富春第三小學。自從1985年成立射擊隊，富春第三小學已向省市專業(yè)隊輸送了300余名運動員，其中包括趙中豪、王子菲、孫瑜潔這3位世界冠軍。“子菲還在上幼兒園時，富春第三小學射擊隊的名氣就很響了。”王子菲媽媽說，當時她看過相關(guān)報道，卻沒有放在心上，“沒想到，進入射擊隊成了女兒的命運轉(zhuǎn)折點。”
在射擊館門口掃地的小姑娘為何被破格錄取？
“連續(xù)一個月，她站在門邊看我們訓練，打掃完衛(wèi)生就蹲在墻角模仿舉槍姿勢。”王子菲的啟蒙教練葉凱倫至今記得當年那個小姑娘執(zhí)著的模樣。
2015年，王子菲剛上二年級，她值日的衛(wèi)生包干區(qū)就在射擊館門口。透過門縫，她看著射擊隊員舉槍、瞄準、擊發(fā)，萌生了加入射擊隊的念頭。“她每天打掃完衛(wèi)生就來看訓練，隔兩周就跑來辦公室找我申請入隊。”葉凱倫說。當年，射擊隊僅對三年級以上學生開放實彈訓練，全校12把氣步槍，都得優(yōu)先保障比賽隊員。面對當時身高剛剛超過槍架的王子菲，葉凱倫用木頭槍測試她的平衡性。“她左搖右晃，像棵風中的小草，但眼神里的光讓我決定賭一把。”葉凱倫說，最終，那個“年齡不夠、毅力滿分”的女孩被破格錄取，成為隊里年紀最小的隊員。
在媽媽眼里，王子菲加入射擊隊的故事還有另一個版本。“那天我問她報了什么社團，結(jié)果她掏出一張空白的管樂隊報名表，說非要去射擊隊。”王子菲媽媽說，后來孩子的班主任知道了這事，建議還是讓孩子自己去找葉教練試試，“我覺得有點搞笑，就發(fā)了一個朋友圈，說現(xiàn)在的孩子都這么有主意。”
葉凱倫“賭一把”的決定成了影響世界射擊史的一個伏筆。入隊后，王子菲每天一早、大課間、午休時段以及下午共要完成4節(jié)訓練課。葉凱倫的訓練日志上記錄著這個“破格生”的成長曲線：暑期特訓3個月，舉槍穩(wěn)定性達標；半年后，成績超越已訓練一年的隊員……
“最初那半年多，木槍的紋路都被掌心的汗浸透了，卻沒打過一發(fā)真子彈。”王子菲媽媽說，女兒第一支訓練槍的槍托上至今留著如年輪般深淺不一的握痕。她記得，王子菲當時每天要進行幾十分鐘的靜態(tài)舉槍訓練，鉛筆在日歷上畫去了246個晨昏，射擊館里的學員換了3批。“多少個黃昏，空蕩蕩的射擊館里只剩她和木槍較勁。”王子菲媽媽說，“很多家長好奇怎么才能讓孩子不放棄，我覺得答案就在木槍上——選擇比天賦更重要，如果你看過240多次日落仍愿舉槍，靶心自會找到你。”
如今再看當年發(fā)的朋友圈，王子菲媽媽不禁感慨：“如果當初強迫她學音樂，中國可能多一個普通琴童，卻少了一個世界冠軍。”
“失敗”的教練如何帶出世界級“女槍神”？
目前，富春第三小學射擊隊基本可分為3個梯隊：第一梯隊主攻全國賽事，第二梯隊備戰(zhàn)省級比賽，第三梯隊夯實基本功。毫無疑問，王子菲、孫瑜潔都曾是第一梯隊最高水平的代表人物。“我往市射擊隊輸送過十幾個孩子，大部分都已經(jīng)是國家一級運動員。”葉凱倫說，執(zhí)教這些年，他在選人方面有一些心得，“除了基礎(chǔ)的身體條件，我主要從性格方面去考察挑選運動員。”
葉凱倫辦公室的墻上貼滿了心理訓練手記。“我做運動員時技術(shù)頂尖，輸就輸在扛不住壓力，這是我的遺憾。”葉凱倫說，因此，他將“抗壓測試”融入日常訓練：讓隊員參加完文化課考試后立刻投入射擊訓練；要求隊員在嘈雜的環(huán)境中練習擊發(fā)；設(shè)計突發(fā)狀況考驗隊員的應(yīng)變能力。“我們設(shè)計的不是技術(shù)課，而是心理韌性課。”葉凱倫說，與之對應(yīng)的則是學校射擊隊“輕技術(shù)重性格”的選才模式。
葉凱倫獨門訓練法的成效在孫瑜潔身上體現(xiàn)得尤為明顯。孫瑜潔的悟性很高，卻曾因為訓練強度太大，躲到了學校的電腦房逃避早訓。“我們的隊員大多不是傳統(tǒng)意義上的乖學生，但都具備‘關(guān)鍵時刻能咬住’的心性。”葉凱倫說，正因如此，經(jīng)過長期的抗壓訓練，表面懶散的孫瑜潔逐漸蛻變，從早訓“逃兵”一步步成長為“女槍神”。2024年2月7日，國家步手槍射擊隊備戰(zhàn)巴黎奧運會最終隊伍選拔賽女子25米手槍決賽，孫瑜潔以42中的超世界紀錄成績奪冠。得知這個消息，葉凱倫激動得像個孩子：“她終于把那股瘋勁化成了殺氣。”
有意思的是，孫瑜潔的小師妹王子菲屬于典型的“別人家的孩子”，每天按時按量完成訓練，文化課成績還能始終保持在年級前十。讀高二那年，她在省射擊隊參加訓練，學考時，她清晨買了高鐵票回學校考試，下午又趕回了訓練基地。“運動員的心理問題？我女兒越練越‘佛系’。”王子菲媽媽說，一次比賽失利后，女兒寫下了一篇自省日記，其中有這樣一段話，“教練說過，能控制扳機的手，自然能控制人生軌跡。”
“射擊教會她對0.5毫米扳機行程的精準把控，這種自律自然能遷移到學業(yè)。”葉凱倫說。
“世界冠軍搖籃”里培養(yǎng)出來的是怎樣的人？
富春第三小學的校史和學校射擊隊的隊史可以說是“并軌”的：1985年的“射擊苗苗基地”、2002年的“少年體校訓練基地”、2009年的“射擊傳統(tǒng)校”、2018年的“市隊聯(lián)辦校”……射擊在這所學校從來不是選修課，清脆的擊發(fā)聲是從建校起就刻在學校血脈中的基因，“世界冠軍搖籃”是在40年歲月中一點一點織就的。
“王子菲的射擊天賦就是在小學里被發(fā)掘的，在那之前，我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孩子會跟射擊有關(guān)系。我們是普通工薪家庭，沒有人接觸過這樣的運動，學校投入了大量精力，兢兢業(yè)業(yè)地想把孩子培養(yǎng)出來。”王子菲媽媽說，“孩子說訓練場有種特別的味道，混合著防銹油和汗水的味道。”
“現(xiàn)在很多人喜歡說‘逆襲’，要我說，競技體育哪有什么奇跡。”葉凱倫說，培養(yǎng)一個好苗子得過三關(guān)，家長關(guān)、傷病關(guān)、淘汰關(guān)，“王子菲和孫瑜潔奪冠了，大家關(guān)注的都是她們奪冠以及之后的事，但兩個孩子職業(yè)生涯遭遇過的危機，就沒什么人知道了。我們作為教練，不能把孩子輸送出去就不管了，或者等到出成績了才關(guān)心她們，而是要在她們失落的時候，幫助她們走出低谷。”關(guān)于這一點，王子菲媽媽很有體會。王子菲被輸送到市射擊隊后，葉凱倫會經(jīng)常和市射擊隊溝通，不管是學習生活還是訓練，孩子遇到問題，他都會幫忙解決。
富春第三小學目前使用激光槍作為實彈槍的過渡，射擊隊人數(shù)因此進行了適當擴容，賽訓班和基礎(chǔ)班各有15人。“現(xiàn)在的訓練量和王子菲當年相比已經(jīng)減少很多了。”葉凱倫說，一般都是在放學后進行一節(jié)課的訓練，今年因為要備戰(zhàn)杭州市運會，所以啟動了早訓，變成一天兩練，每次一小時，早訓7點開始，“我每天早上6點起床，把孩子送到我媽家，然后趕到學校早訓。近段時間還在熬夜看國際射聯(lián)世界杯的比賽直播，我也是陪著子菲她們倒時差呢。”
在射擊館隔壁的教室里，有隊員一邊保養(yǎng)著槍械，一邊背誦著課文。一名值日生正在擦拭獎杯柜，這孩子今年上二年級，和王子菲加入射擊隊時一般大。“有人說我們這里像少林寺，掃地的可能是絕世高手。”葉凱倫看著值日生，意味深長地笑著說，“我們培養(yǎng)的從來不是爭奪獎牌的機器，而是懂得為夢想全力以赴的追光者。”
射擊館里，嶄新的激光槍靶上，一名小隊員剛剛打出了10.9環(huán)。新的追光者，伴隨著自己扣動扳機的脆響，上路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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